回到傅斯年 --祝《二十一世紀》雜志創(chuàng)刊十周年

    發(fā)布時間:2016-5-5 編輯:互聯(lián)網(wǎng) 手機版

    謝泳() 

        一九四九年以后,中國現(xiàn)代史學的發(fā)展,從整體上看,是以馬克

    思主義史學為一統(tǒng)天下的。說它一統(tǒng)天下,并不意味著其它學派沒有

    一點生存空間,而是說作為中國現(xiàn)代史學主流的“史料學派”,從四

    九年以后基本上被人為地阻隔了。這種阻隔,對于那些在四九年以前

    就成名的史學家來說,它的傷害只是他們在很長的時間內(nèi)不能按照他

    們已有的史學訓練來做研究,但對于那些在四九年以年以后才開始學

    術(shù)生涯的史學家來說,他們從自己的學術(shù)生涯的起步階段,就受制于

    單一的史學訓練,這樣的學術(shù)訓練使他們很難在學術(shù)上達到他們前輩

    學者那樣的境界。這也就是我們現(xiàn)在經(jīng)常聽到的“中國現(xiàn)代學術(shù)是一

    代不如一代”的來源。八十年代中期以后,中國史學界開始反省近半

    個世紀以來在學術(shù)上的失誤,到了九十年代,已經(jīng)開始向中國現(xiàn)代史

    學的起步階段回歸,其主要特征就是:回到傅斯年。

        傅斯年的史學觀,簡單說就是“史學即是史料學”,他認為史學

    家的責任就是“上群碧落下黃泉,動手動腳找東西”。“只要把材料

    整理好,則事實自然顯明了。一分材料出一分貨,十分材料出十分貨,

    沒有材料便不出貨。”他和史語所同仁所進行的學術(shù)研究工作,現(xiàn)在

    看來,是經(jīng)得起歷史檢驗的。史語所作為一個現(xiàn)代學術(shù)集團為中國現(xiàn)

    代學術(shù)提供了一個成功的范例,它的成功告訴我們,史語所雖然是一

    個國家體制化的研究機構(gòu),但因為他們的研究工作遵守了史學研究最

    基本的學術(shù)規(guī)律,所以他們在一個動蕩的時代里所取得的學術(shù)成就是

    驚人的。那一代史學家的誕生和成長,開創(chuàng)了中國現(xiàn)代史學的新格局。

    從本世紀二十年代開始,直到四十年代,以傅斯年和胡適為代表的中

    國現(xiàn)代史學中的“史料學派”,本來已為中國現(xiàn)代史學奠定了非常好

    的基礎,但因為后來中國史學的發(fā)展成為馬克思主義史學的一統(tǒng)天下,

    不但使已有良好訓練的學者不能在學術(shù)上再做出更大的學術(shù)成就,而

    且使新一代學者的學術(shù)訓練走上了歧途。在馬克思主義史學家中,第

    一代的五老(郭沫若、范文瀾、翦伯贊、侯外廬、呂振羽),由于早

    年的訓練還是受史料學派的影響,所以他們早年的研究還可以說具有

    較高的學術(shù)價值,稍后的吳晗、尹達、吳澤等學者,早年也有很好的

    學術(shù)訓練,但他們后期的學術(shù)研究,特別是受了馬克思主義史學影響

    以后,他們的學術(shù)研究是退步了;到了他們以后的馬克思主義史學家

    如華崗、胡華、胡繩、何干之、劉大年、張如心等學者,他們的學術(shù)

    研究工作,現(xiàn)在看來很少能經(jīng)得起時間的檢驗。

        四九年以后,對于資產(chǎn)階級史學的批判,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批判

    胡適和傅斯年的史學思想,而且都是從批判“史學就是史料學”下手

    的。

        一九五八年第六期《新建設》雜志曾發(fā)表過一篇《批判傅斯年的

    反動的史學研究方向》的文章,署名文瑾。這篇文章的主旨就是清算

    傅斯年著名的《歷史語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》在中國史學界的影響。

    文瑾認為:“這些舊史學留下的污毒,隨時都在侵蝕馬克思主義的史

    學陣地,使馬克思主義的史學研究工作不能很好開展起來,并阻礙著

    科學隊伍的更快成長。為了史學工作的大躍進,我們必須大破大立,

    把資產(chǎn)階級的史學研究方向徹底搞臭,為馬克思主義的歷史科學開辟

    更廣闊的道路。”

        同年第十二期《新建設》雜志又發(fā)表了胡如雷的《廓清陳寅恪先

    生資產(chǎn)階級史學觀點的不良影響》。胡如雷認為,全國解放以后,胡

    適派資產(chǎn)階級學術(shù)思想已經(jīng)威信掃地,但陳寅恪的資產(chǎn)階級史學觀點

    在史學界還有影響。“某些人對陳先生的迷信也還沒有破除,有意無

    意間對陳先生的所謂‘成就’進行宣揚,甚至渲染,傳播開去,流毒

    無窮!明乎此,則可更進一步了解,現(xiàn)在批判陳先生的學術(shù)思想是具

    有重大意義的,這不僅對陳先生有極大的幫助,而且對今后史學界的

    健康發(fā)展,也將會起良好的作用。”那時馬克思主義史學已取得了不

    容懷疑的正統(tǒng)地位。五十年代初,作為國家體制化行為,中國科學院

    下設的歷史研究所,它的領導是以郭沫苦、范文瀾為主要代表的;一

    九五五年哲學社會科學的學部委員當中,也是馬克思主義史學家的天

    下,馬克思主義的史學家差不多都成了學部委員,而顧頡剛卻被排斥

    在外。

        那時對“史料學派”的批判是構(gòu)造了一個“史料學派”沒有理論

    的假設,在這個前提下,以所謂“史料”與“理論”的輕重和“求真”

    與“致用”的矛盾為相互對立的假設,對前者進行了否定。其實這些

    問題根本都是不存在的。因為史學常識告訴我們,從來就沒有過“沒

    有理論的史料”,也根本沒有過“沒有史料的理論”。對“史料學派”

    的批判目的就是不要史料。正是在這樣的思想背景下,四九年以后,

    史學界“一派獨興”,“五朵金花盛開”的局面才得以形成。那“五

    朵金花”,即中國古史的分期問題、農(nóng)民戰(zhàn)爭問題、封建社會土地問

    題、資本主義萌芽問題和漢民族形成問題。對這些問題的研究,不是

    建立在新史料發(fā)現(xiàn)的基礎上,而是先有了理論上的預設,在“規(guī)律至

    上”觀念指導下,再去尋找史料以為證明。現(xiàn)在看來,在這些問題的

    研究上,大體可以說是浪費了幾代學者的才華,他們本來可以不在這

    些問題上進行糾纏的。比如像農(nóng)民戰(zhàn)爭這樣的問題,假如沒有理論上

    的預設,稍有學術(shù)訓練的史學家都不會得出后來那樣的結(jié)論,特別是

    像太平天國和義和團這樣的事,只要舉出史料,他們的性質(zhì)也就一望

    而知。

        現(xiàn)代史學史證明:“史料學派”沒有排斥過馬克思主義史學,他

    們只是不迷信這些東西,他們對這種理論的使用范圍保持了相當?shù)那?/p>

    醒。一九四五年,顧頡剛和童書業(yè)合撰《當代中國史學》,就對郭沫

    苦的古史研究給予了相當高的評價。他說:“研究社會經(jīng)濟史最早的

    大師,是郭沫苦和陶希圣兩位先生,事實上也只有他們兩位最有成績。

    郭先生應用馬克思、莫爾班干等的學說,考索中國古代社會的真實情

    狀,成《中國古代社會研究》一書,這是一部極有價值的偉著,書中

    雖不免有些宣傳的意味,但富有精深獨到的見解。”顧頡剛在該書的

    引論中還說:“自從所謂‘唯物史觀’輸入以后,更使過去政治中心

    的歷史變成經(jīng)濟社會中心的歷史,雖說這方面的成績還少,然也不能

    不說是一種進步。”

        史料學派對史學理論是非常重視的,他們對二者之間的關(guān)系也有

    非常清晰的分辨。一九四零年,顧頡剛在四川成都所寫的《史學季刊

    發(fā)刊詞》就深入論述過史料和史觀的關(guān)系。他說:“學者因其所習,

    蔽于所聞,無達觀之雅量,以為事不本諧,義無可取。故做考據(jù)者常

    以史觀為浮夸,談史觀者亦以考據(jù)為瑣碎。近歲以來,辨爭彌烈。然

    歷史哲學家每以急于尋得結(jié)論,不耐細心稽察,隨手掇拾,成其體系,

    所言雖極絢華,而一旦依據(jù)之材料忽被歷史科學家所推倒,則其全部

    理論亦如空中之蜃閣,沙上之重樓,幻滅于倏忽之間,不將嘆息勞乎!

    故凡不由歷史科學入手之歷史哲學。皆無基礎者也。歷史科學家慣于

    研索小問題,不敢向大處著眼,其視考據(jù)工作為史學家之終極使命,

    謂解釋之事惟當貽諸社會學家及哲學家,非史學家所當問津者。然而

    人類活動如此繁賾,歷史范圍如此廣漠,一人之身,年壽不長,精力

    有幾,若不參以歷史哲學,俾于于考據(jù)對象作相當之選擇,而輒糜費

    窮年累月之功夫于無足輕重之史實中,真固真矣,非浪擲其生命力而

    何!故凡不受歷史哲學指導之歷史科學,皆無歸宿者也。夫考據(jù)之功

    無盡期,歷史哲學之建立因不必待至一切歷史考據(jù)完成之后,然必當

    建立于若干顛撲不破之考據(jù)上固無疑。觀各國新史學之發(fā)達歷程,均

    先賴考據(jù)方術(shù)之改進,而后有正確解釋之產(chǎn)生,知無史觀之考據(jù),極

    其弊不過虛耗個人精力。而無考據(jù)之史觀則直陷于癡人說夢,其效惟

    有嘩眾愚眾而已。世之好為史學者,果欲納之于正軌且開浚其源頭乎,

    審定史料固最基本之功力,亦最急切之任務也。”顧頡剛是史料學派

    的主將,但他對歷史哲學的重視是非常自覺和清晰的。可惜像他這樣

    的學者,在四九年以后已從主流退據(jù)邊緣了。

        五十年代在所謂“歷史科學中兩條道路的斗爭”中,受到最大傷

    害的就是史料學派的歷史學家。一九五八年在全國高等院校開展的

    “歷史科學中兩條道路的斗爭”中,其主要內(nèi)容就是批判“史料學派”。

    當時山東大學、中山大學、西北大學、四川大學、吉林師范大學和華

    東師范大學六個大學的歷史系學生給他們的老師寫了許多大字報。這

    六所院校的學生集中批判的就是童書業(yè)、陳寅恪、岑仲勉、劉節(jié)、徐

    仲舒等一流史學家。當時山東大學歷史系的學生還寫過這樣一首詩來

    諷刺他們的老師(見《歷史科學中兩條道路的斗爭》續(xù)輯,人民出版

    社,北京  1959年1 月):厚古又薄今,理論看得輕;馬恩列斯毛,

    從來不問津。

        報刊和雜志,當做史料存;

        五六十年后,一筆大資本。

        研究古代史,言必稱二陳;

        史觀寅恪老,史法垣庵公。

        至于近代史,首推梁任公。

        理論有啥用,史料學問深。

        對于傅斯年和史料學派的批判,使四九年以后成長的史學研究者

    當中很難出現(xiàn)像他們前輩那樣的史學家,因為訓練不足或者說曾經(jīng)誤

    入歧途,他們已經(jīng)回不到傅斯年的路上去了。破壞比建設要容易得多,

    四九年以年,中國并不是沒有史學方面的青年才俊,但因為意識形態(tài)

    的制約,那些頗具文史才華的青年才俊,都在學術(shù)上走過邪路。像李

    澤厚、李希凡、藍翎、馮天瑜、朱永嘉、戴逸等先生,甚至姚文元、

    余秋雨,他們本來是有可能成為像他們前輩那樣的學者的。

        中國現(xiàn)代史學的道路是曲折的,繞了五十載,還得回到傅斯年,

    這是很讓人感慨的。

        2000年7 月27日于山西太原

    [回到傅斯年 --祝《二十一世紀》雜志創(chuàng)刊十周年]相關(guān)文章:

    1.祝福公司十周年祝福語

    2.關(guān)于十周年結(jié)婚祝福語

    3.公司十周年慶祝福語句

    4.公司二十周年慶祝福語26條

    5.公司十周年慶典的祝福語

    6.朋友結(jié)婚十周年祝福語

    7.結(jié)婚二十周年祝福語

    8.八一建軍節(jié)九十周年祝福語

    9.@所有人 如果回到18歲,你想對自己說什么?

    10.2017精選母校十周年慶典常用祝福語

    国产一级a爱做免费播放_91揄拍久久久久无码免费_欧美视频在线播放精品a_亚洲成色在线综合网站免费

      五月天综合网缴情五月中文 | 在线不卡高速播放AV电影 | 亚洲色婷婷综合久久久久中文 | 中文字幕乱码精品久久久久 | 五月天在线视频国产在线二 | 色久悠悠五月婷婷 |